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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虚拟了我们的音乐天空


www.lotayu.net  2005/8/20  闪亮的日子


  有理由相信,大多数人对于以下的一些信息是陌生而忽略的。

  据统计,莘莘学子们趋之若鹜的全球雅思英文考试作文题目,一年中曾三次重复考过这样一个话题:如何保护世界各民族语言的继续存在;

  某媒体在做初中学生的问卷调查时发现,90%左右的学生表示早已摒弃了手写书信的方式,而有50%左右的学生表示此能力已然削弱;

  而今年的11月,在国人心目中举足轻重的端午节亦有可能被韩国申请为属于他们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此类等等的相关事件的背后,试问有几人真正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社会问题:我们5000年的悠悠文化似乎正在一步步被淡化,被同化,被蚕食,被侵略。在热衷于全球经济、科技一体化的同时,我们的文化是否也要随之一体化呢?倘若真正如此,将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于是,当无意中再度被黑衣墨镜的身影、耳边谙熟的旋律与沧桑夹杂着嘶哑的声音所围绕时,一种记忆似乎被唤醒——时光荏苒,韶华易逝,已迈入“知天命”之年的罗大佑依然如故的针砭时弊,敲打时代,独立冷静地记录下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脉搏。

  作为首位在华语乐坛公开呼吁科技威胁的音乐人,罗大佑用最擅长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担忧,一种科技给人类带来的担忧。

  科技改变世界,物质文明的进步,使得人们的生活愈发流光溢彩,但不容忽视的是它同样从很大程度上以惊人的速度改变了人们的生存空间与生活方式,最终如何,未可知。

  但窃以为,科学发展须顾及人性之全,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标志,是一个民族历史创造的集体记忆与精神寄托,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精神氧气”,而国学则是中华文明和传统文化的主要载体。“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优秀的传统文化是民族永恒的精神财富。历史不能割断,文化无法终结,这需要我们去继承与发扬,否则数典忘祖,未能植根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高科技、现代化,或许也将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20多年前,罗大佑的《之乎者也》唱出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海峡两岸中国青年面临社会转型时所特有的迷惘、困惑、痛苦和思考,20多年后的《之乎者也》,又将带给我们一重怎样的思考?

  在2002年围炉音乐会后,8月26日,罗大佑意外地携《之乎者也》演唱会再次走近我们。

  对于这位有着“音乐教父”的盛名、能唱出撞击灵魂的音乐、且用一根弦的吉他也能弹唱自如的音乐人,虽有着一丝好奇,但让人更为动容的是这位著名音乐人是极少数能提出科技威胁并呼吁找回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本真的公众人物之一。这着实难得,殊不知,在如今这等瞬息万变、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公德心似乎离充斥光鲜的名利场越来越远……


2005年8月18日

  熟悉的墨镜,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恍然间唏嘘,大佑的歌声已然陪伴着我们走过了十几载春秋。再见罗大佑,一切如故,只是眼神里的内容不仅仅是音乐那么简单,伴随着岁月犁刀,终究难免暗藏着沟壑与点白。


  一个用旋律表达生命的人

  记者:2002年围炉之时,人们都认为舞台上将难以再看到您的身影,那么这次“之乎者也”的初衷是什么?

  罗大佑:为了这场演出,我好几次到西南一带采风并静思,音乐人不能只是明星,在台上永远演唱观众熟悉的歌曲,音乐人应该要大量交流、创新,在每一个不同的时代,反映当下的感情,留下印记。音乐人应该在舞台上呈现比歌曲更多的临场感动与震撼,在科技飞跃过我们的生活的年代,音乐可能随手可及,但是一场演唱会,却永远只是一场演唱会,三个小时的感动,永远无法复制。每一个时代都有其习惯的聆听方式,这是一场从头开始的演唱会。

  记者:您的音乐已经成为衡量一个流行音乐人的尺度与标准,甚至是他们试图超越的典范,作为听众我们很想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理念使得您在知天命的年龄还敢于如此真实地站在前台?

  罗大佑:假如说大家觉得罗大佑不像想像中那么长进的话,现场把我哄下台,北京哄台是有名的吧,现场把我哄下台,我接受这个挑战。当我不够长进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把我哄下台,这是个不变的定律。演唱会最高票价1280,人家花这么多钱来听演唱会不是开玩笑啊,我永远赞成:如果罗大佑不行的话,就把我哄下台。

  英国前首相丘吉尔讲过一句话:我的人生只有三个原则,第一个原则叫作我不放弃,第二个原则叫作我绝不放弃,第三个原则叫作我绝绝绝不放弃。我既然选择这个职业就放弃其他的职业,就要做好。

  记者:在大多听众心目中,都尊您为“音乐教父”,但您却似乎略有排斥,为什么??您希望自己在中国乐坛最终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罗大佑:人味,人的味道。

  音乐创作是我的工作,甚至也是职业,这样讲,它是我的生命,虽然有点肉麻,但我们每个人都会死掉,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他可以活到90岁、100岁,有一天他会有个墓碑吧?一定有个墓碑嘛,我的墓志铭都已经想好了:这是一个用旋律来表达生命的人。

  我一向是个有争议的人,但重点有一点:我从来不搞事情,从来不会使得一个争议变成一个抗争或者大家会起冲突的事情,我从来不做这种事情。因为音乐的本质是制造和谐,这点拿捏本身是非常重要的。 我在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做得不错,起码没人敢在罗大佑面前说我做得比你更好,我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说我做得比你更好,但到目前为止没人敢在罗大佑面前说我做得比你更好。

  记者:首先想听听您对于那张几乎是十年一剑的专辑《美丽岛》的评价,听说卖得不错。

  罗大佑:《美丽岛》诞生的过程太长,我敢讲十年以后还会有人把这张CD、这张唱片摆在桌上。它是我成长的地方、成长的生命。

  记者:您曾经说过,世界在变,人在变,所以音乐也在变,坦白说,在《美丽岛》充斥着电吉他、重金属、RaP等流行元素,但似乎失去了您原有作品风格的那种穿透力与感染力,这种风格的转变与效果是您所期待的么?为什么?

  罗大佑:“失去了原有作品风格的那种穿透力与感染力”是媒体的讲法,我自己从来没有认为“没有震撼力、感染力”,我一样在写歌,我起码始终如一。

  记者:表面听来,这张新专辑充满了喧嚣,但在其背后似乎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与不满的宣泄,这是否与您这近十年的创作过程以及生活感受关联?

  罗大佑:我用我最擅长的方式来表达,表达的东西——人味。

  听起来简单,可是真的很不简单,人味就是不能在没有电池的时候失去功能;人味就是不能在没有电脑、手机、Email、网络的地方你就失去跟任何人的沟通; 人味是人和人之间,心跳和心跳,大脑和大脑,肌肤和肌肤间的沟通。比如葡萄酒在变成酒以前是葡萄,它可能是在法国、在意大利、在西班牙、等等摘下来的葡萄提炼、酿造、瓶装出的东西,它不简单的是酒杯跟酒,它是有人味的。来之不易,珍惜它。

  记者:对于现今流行乐坛充斥着RaP、重金属、HIP-HOP、说唱等亢奋的音乐类型,您作为校园民谣的鼻祖,如何看待中国流行乐坛甚至世界流行音乐的走向?

  罗大佑:民歌,大家都已经忘怀的民歌,由56个民族所组成的事情,大家都忘记了。就像我说很多年轻人都已经忘记了怎么写,别的不敢讲,最起码我罗大佑写的字像字,把笔拿给我,你写“这个世界真的好”,(罗大佑请记者写下那几个字)你写的字一个一个是分开的,我写的是在一起的。我们不讲谁写的字好或坏,不是好坏的问题,但我写字是在一起的,不见得很好看,但是在一起的,就像旋律是在一起的。中国人写字要像中国人写字,它不是ABCD,我们一个字就是一个字,象形文字,“之乎者也”。

  记者: 1982年至今,在您20多年的音乐创作过程中,您见证了中国流行乐坛的种种变迁,许多音乐人在其中没落,销声匿迹,也有人蜕变,破茧而出,您如何看待目前内地乐坛的整体创作状态。

  罗大佑:对内地音乐从技术层面来讲三钟头、三天三夜都谈不完,我想进入生活是最重要的。打电动玩具、上网是不能帮助创作的。因为生活里面,音乐最重要的源泉来自生活中最实在的感受。所以它需要靠时间的累积。当人进入电脑里,或电动玩具,或任何有关电的东西里时,我们其实一直在耗损而不是在吸收,很多人觉得上网时得到什么知识,错了!任何网站都是卖东西,任何网站都是告诉你说来看这个网站吧,来Click这个网站吧,任何网站都是要从你身上拿走东西而不是给你东西,所以上网是在耗自己而不是吸收养分,靠科技、电的东西,110伏特、220伏特,你其实是在耗掉自己,而不是吸收养分,相信我!


  无法盗版的音乐心灵

  记者:每一位作者都有着自己不同的创作方式,尤其在不同的阶段,您如何看待音乐无限、创作有限这句话?

  罗大佑:比如《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这是一首情歌,非常浪漫的情歌。它在人脑里面永远无法删除的,无法忘怀的。我们可能会为了要想记住一条新闻,为了想要记住一句新的歌词,为了想要记住一段新的旋律……因为想要记住新的东西而暂时遗忘,可是当我要把它拿回来的时候,它永远都在。它不会像电脑一样,150kb要到200kb,你就要买一台新的电脑,或者为电脑买新的东西,它随时都可能出问题,在资料传输、转移的过程中一拔电马上就会出问题。我不会冒这种险,我也没有这种危机。

  记者:您在一次答记者问时,说为什么新专辑的词没有以前有震撼力了,是因为您的语言能力在逐渐的消退,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个仅仅存在于您个人以及音乐范畴的问题,实际上整个社会都在面临着这个问题。在您看来触因是什么?

  罗大佑:这是一个13亿人口的国家,历史悠久,如果它都不知道怎么写自己的字的时候怎么办?这个问题不是蛮大吗? 在世界上一些贫穷的国家里有人不识字,是文盲,但文盲没有关系,他们没有经过训练、没有被教育,而我们被教育而不能写自己的文字,这难道不严重吗?

  记者:您实际上一直都很关心目前人们生活、艺术被科技化威胁的问题,您曾提到需要新的儒学思想来带领大家找回一些已经失去但很珍贵的思想,那么您认为我们丢失了什么?怎样能够找回?

  罗大佑:我现在说起话来像老学究一样,现在的年轻人听惯了MP3,习惯打字了,但写字都不太会了,中国人不会写中国字是很危险的,象形文字,它不像ABCD……会26个英文字母就搞定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三就是三,人字就是分两笔,它是有视觉、有听觉、有感情的文字,这是一种文化、一种沟通的方式。

  一个民族如果不能用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来表达自己感情的时候是很悲哀的。我觉得这个时代是不是走得太快了一点?这种太快就是一种堕落!手机里一定有电池吧?如果把电池拿下来就不行。现在年轻人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有一块电池,这很危险。虽然我很久没有写信了,但如果回去写信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写信,用邮件、传真、Email……通过各种形式我也都可以,但难以想像说民族语言和文字一定要插电后才能用,你能想像吗?

  记者:事实上,您是乐坛首位公开呼吁科技威胁的音乐人,有了它,人类的情感与作曲都不那么重要了,声带、语言等等都能模拟,那么怎样才能转变这种状况?

  罗大佑:三个字——少靠电,让时间来证明一首歌是否值得流传下去,时间是惟一检验任何艺术品的条件。

  记者: 在您的新歌中,我注意到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歌词里都提到了虚拟这个字眼,感觉很深刻,为什么?

  罗大佑:你不觉得么?现在的高科技,不用人类有真实的情感、不用人类作曲,为什么?声音、旋律等等都可以软件合成、模拟,人类的真实感受被一堆机器操控,这是多可怕的事情。

  记者:科技有目的性,而人生是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作为一个音乐人您所感悟的精华是什么?

  罗大佑:没有恋爱过的人怎样去谈爱情? 一听就知道他有没有恋爱过,一听就知道是不是单恋,一听就知道是不是失恋过,一听就知道他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刻骨铭心。一听就知道,骗不了人的。

  记者:既然您已然一针见血地发现提出了这些问题,那么请给一些建议吧,对于音乐人、对于制作、对于听众,也对于这个浮躁的社会。

  罗大佑:电脑不为电脑而生存,网络不为网络而生存,人为自己而生存。社会的步伐快到某个地步的时候,人的脑筋就会被电脑取代掉,我现在是人脑,人脑不能像电脑,也不能像猪脑。


  不是尾声的尾声

  记者:谈谈您对于这次“之乎者也”演唱会的预期?

  罗大佑:这是一场从听众开始的演唱会,是大家的回忆,也是我们今后旅程的开始。一种感情的源头,所有的一切,也许都将从现在才开始。

  记者:一场个人演唱会对于一个音乐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在您看来。

  罗大佑:在人和人之间唤起一种人味,创作、出专辑对于创作歌手来讲,真的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进行创作。

  记者:对于人生、音乐生涯往后的安排与打算。

  罗大佑:从头开始。面对新的时代,带着新的能量,重新出发。


从头开始,犹未晚?

  从失落到根源/从分化到团结/从谎言到真诚/从科技到人性/从关系到实力/从冷漠到热情。

  这段话出自罗大佑,他老当益壮地筹办他“红狮之夜——之乎者也”演唱会的同时,也在竭力地呼吁追寻自然真实的东西。尽管他演唱会的赞助商仅是一家不那么赫赫有名的涂料商而已,与诸多的音乐人那些耳熟能详、如雷贯耳的著名商业名牌相比,他显然不那么锋芒毕露,他说,这是一场从头开始的演唱会。

  坦白说,关注罗大佑绝不仅仅是一场演唱会那么简单。

  试问,现如今有多少年轻人离开电脑提笔忘字?有多少年轻人的血脉中,能流淌“六经”的要义;又有多少人懂得国学中蕴藏着传统的士大夫情怀,忠于国家,孝于父母,义于友朋,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等等之理;街头采访中,多少孩子竟然不知道端午节是纪念屈原的,他们所熟悉的是周杰伦的《双截棍》、美利坚的《哈里·波特》、韩国的网络游戏《传奇》;他们熟练的在网络空间中扮演着各种成人角色,却不肯在现实生活中为艰辛的父母泡一杯茶;他们可以在QQ、MSN上熟练地使用各种网络语言与符号,却浑然不知什么是《四书》、《五经》;国人常以吾中华泱泱大国,上下五千年渊源文化为傲,但照此以往,谈何五千年文化的传承?或者又会怎样的面目全非?

  的确,科技发展了,经济全球化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们简单来数数一个高中生如果出门,身上的装备吧:首先,手机是不可少的,最好还是进口带着摄像头的;MP3是不能缺的,当然IPOD是****的,书包如果不是名牌的,宁愿是不背的;相机也是不能忘的,不是数码不带USB是不要的;对了,家里什么都可以没有,但要是没有电脑,绝对是丢脸的。这么细细数来,他们的装备几乎没有不用电的,正如罗大佑所说,每个现代人的身上都有电池,如果拔掉这块电池,将会怎样?令人忧虑的是,他们中有几人能清楚地了解中国的水电资源是多么的匮乏,环境污染又有多么严重。

  比如说除春节期间外,今年将近20多个省市几乎天天都有大范围的拉闸限电;我国人均水资源量只有2300立方米,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1/4,是全球人均水资源最贫乏的国家之一;早在90年代中期,我国就因环境污染造成经济损失为1875亿元;如此痛心的数字,年轻的一辈们却很少关注过,简单说是缺乏意识,可根本而言,我们似乎更应该思考的是,社会赋予他们的文化底蕴究竟是否到位了?还是变味了?

  每一年,现代都在传统的边缘,就像彩色的电视变得越来越花哨,能辨别黑白的人却越来越少……

  罗大佑说,从头开始。其实,这也是一种我们共同的凝望。在他的歌声里,我们对应生活,在交错瞬变的时代中,我们试图寻找失去的自己。





原作者:
来 源: 北京青年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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